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是在村里小学、镇上初中、县城高中读书,读“闲书”的机会很少。儿时精神生活的贫瘠留下的伤害是巨大而长久的。我这个应试教育的好孩子,单调刻板、无趣无聊。
大学四年基本虚度,慢慢习惯以虚无来抵抗庸俗。一个工科学校的一小群人文爱好者,组成一个小小的圈子,怀抱着模糊的理想和飘忽的热情,讨论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宏大问题。毕业后风流云散,我到一个通信国企上班,一边朝九晚五,一边心思浩渺“生活在别处”。
幸而能够上网,在西祠胡同,在天涯社区,得以通过文字结识许多有意思的朋友,得以参与、经历、见证许多时代性的事件。……网上网下的互动把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带到面前。
后来辞职考研,到北京读书,有了更多认识各种“中国第一流头脑”的机会。要感谢师兄郭玉闪,他大力支持我考研,把在北大的宿舍让给我住,介绍导师给我认识,经常揪住我讨论经济学理论问题,拉着我一起认识各种朋友,做各种事情。我进入北大以后,玉闪已经从北大毕业,还经常拉我一起去拜访各路的师长,继续做他在校时发起的草坪沙龙。后来我做《大风》杂志的时候,他也一起出谋划策,还写了很多重要的文章。在我临近毕业的时候,又介绍我到他任职的天则经济研究所办的一份财经评论杂志工作。我们一起为做出一个一流的媒体平台努力奋斗了一年多,失败后又一起做民间智库。没有玉闪的帮助,今天我可能还只是某通信企业的一个郁闷的小中层。
在北京的几年里,生活渐渐展开,在多重的体验之后,我开始窥到了自由的一点奥秘:让自己像一个自由人一样生活,不受观念的束缚,知行合一,做自己喜欢做的人,做自己喜欢做的事。
2007年5月的一天,和余世存一起做火车去河南,路上聊到乡村的衰败,感觉我们可以做一点事情。这就是立人乡村图书馆最初的起因了。
从一开始的时候,我就把立人图书馆定位为一个民间教育文化机构,而不只是图书流通场所。从根本上,立人要做的是“在乡村地区找到一些不屈的向上的灵魂,慰藉他们的孤独,温暖他们的心灵,为他们的成长和自我完善打开一扇门,并为其精神发育提供必备的精神食粮。”
2007年11月,我和妻子离开北京,回到老家湖北蕲春县,开始做第一个图书馆。直到2008年4月金复生加盟以前,一直是我们两个人,一点一点地把生活安顿下来,把图书分类、编号、录入、上架,组建义工小组,搞作文比赛,做冬令营,开选修课……图书馆一点一点地走进学生当中,成为许多人喜欢来的地方,成为一些人每天都来的地方。余世存曾经在一首名为《在孩子们中间》的诗中写道:
放下自己的事情为你们祝福
生命在灵性之初,
不是缘自一种希望,静止
也非它自己的绝望,
一切都是花开,是舞蹈
你们何美,你们何自然
这正是我的感觉。我喜欢这种生活。我和妻子常常骑车,或者走路,在乡间散步,看秋叶缤纷,春花烂漫,河水不舍昼夜地奔流,星空灿烂。
然而有不住的漂泊,从湖北到河南、四川、云南、江西、重庆、河北、山西,一站一站走下去,立人渐渐长大,如今已经十个分馆,三十多个员工。个中的艰辛,未亲历者难以想象。大多数时候,物质生活是简单的。真正的困难,总在物质之外。
物质的极度匮乏,会使人的生存堕入到动物水平;但是超过基本需要之外的物质追求,对人的幸福提升是有限度的,过犹不及。扶贫,常常是出于一种物质主义偏执:只有获得更多的物质,才能有更多的幸福。然而,人活着不单纯靠粮食,乃要靠真理。真理必教你得以自由。
我用多年的生活所发现的自由的奥秘,我愿意和更多人去分享,但愿更多青年能够挣脱物质主义和虚无的捆绑,开始自己的精神之旅,展开自己丰富而灿烂的人生。
【英强按:此文发表于南方都市报旗下之《中国财富》11月号,发表的版本删去了前半部分:http://gcontent.oeeee.com/chinaFortune/9/76/9766527f2b5d3e95/Article.html ,如转载请保留此版权声明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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